《福音之聲音樂會》
音樂家的人生故事
蘇鈴雅(美國印第安納大學小提琴演奏碩士、紐約哥倫比亞大學音樂教育博士)
我出生在民國61年的台北市八德路,就是現在的光華商場旁邊。當時我的父母經營一家唱片公司,所以家裏也收藏了不少唱片。但是我跟音樂的緣分應該可以說是從我五歲開始學鋼琴的時候才正式開始。從那時候起,我媽媽常播放兒歌和古典音樂的唱片給我聽。因此,不管是管弦樂曲、鋼琴曲、或者是小提琴的作品便開始進入我的意識裡。雖然我不見得知道那些作品的作者是誰,也不見得知道演奏者是誰,但是他們的音樂對我來說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那些聲音彷彿來自好遠的地方,但是又跟自己好近。
當我準備要上小學的時候,我父母的朋友,就是鋼琴家吳涵的父母,因為很關心我的成長,一直建議我父母一定要好好栽培我,把我送到天主教光仁小學音樂班,接受最完善的音樂教育。就這樣,我便考了入學考,正式進入光仁小學,也因此認識了所謂的天父上帝和天主教,和一群和我一樣喜愛音樂的同學。我還記得大約在小學四、五年級左右,學校的神父偶爾會邀請我和同學一起去參加彌撒,並用小提琴做音樂服事。因此,我第一次知道音樂是可以用來敬拜上帝的一種方式,而且我很喜歡這種感覺。對我來說,如果學習音樂和演奏音樂可以在教會派上用場是很有價值的事。大約也是在這個人生階段,我開始變得越來越認真看待音樂和自己的主修樂器小提琴。心裏也越來越確定會把音樂當成一輩子的伴侶和志業。
為了延續成為音樂家的夢想,小學畢業以後我順理成章地直升到光仁中學音樂班,並在前後跟兩位非常認真又敬業的小提琴老師學習。一位是黃輔棠老師,另一位是蘇正途老師。黃老師那時送給我最珍貴的概念就是拉琴一定要放鬆和自主性學習。而蘇老師是有一次在我即將出國的時候與師母一起幫我禱告,我才知道他們是基督徒。當時他們對上帝虔誠的態度和對學生像家人般的關懷深深的感動我,心想基督徒老師真的是與眾不同。幾乎可以說是因為蘇老師,我對基督教產生了好印象。除此之外,我想一部份也是因為這倆位老師對我的重視和用心栽培的態度,讓我開始考慮未來成為小提琴家的可能性。後來由於上帝開的路,我果真順利的通過全國比賽和甄試,取得出國留學的機會,到美國紐約與俄裔小提琴宗師 Leopald Auer的助教Raphael Bronstein習藝,隨即展開逐夢的旅程。
當我進入Mr. Bronstein教授的門下時,他已經有90多歲了。那時僅14歲的我初次到1980年代的大蘋果紐約,心裏感到無比興奮。坦白說,對未來的憧憬及面對新環境所產生的好奇心已經佔據了我心靈的全部,以致於我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空間給恐懼與害怕。況且,Mr. Bronstein是個很溫暖且滿懷愛心的人,這更加讓我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對新環境產生歸屬感。甚至覺得每星期六下午去他家上小提琴課就有如去探望爺爺一樣,心裡總是充滿期待。雖然我只跟他學了短短的一年他便過世了,但有一次他在無意中跟我說的一句話卻烙印在我心中。他說:「當我看我自己的五隻手指,我便了解我們這世界的問題為何。」其實這句話涵意深遠。他所謂的五隻手指是地球的五大洲,而這五隻手指的長短和韌度的不同也代表了這五大洲自然特質的不同。而正是因爲這些不同,世界很難有真正的和平。多年後,當我有機會更深入探索小提琴左手的技術管理相關問題之時,更驚奇的發現他這句話簡直是暗藏玄機。我突然意會到,如果我能夠找到方法解決我左手的問題,也許我也能夠知道解決世界問題的方法是什麼了。
在Mr. Bronstein過世後,我很幸運地找到另一位當代小提琴名師Josef Gingold,決定搬到印第安納州的印第安那大學與他學習。那年我16歲。他不但跟Mr. Bronstein是好朋友,也一樣是個很溫暖且富有愛心的老師,對學生也是疼愛有加。只是在跟他學習的4年裏,我的生命出現了一些變化,以致於最初想當小提琴家的夢想便開始動搖。一個原因是我因姿勢不良,練琴練到受傷,必須休息一段時間。另一個原因是我逐漸發現,以我當時的各種條件來看,如果想當像林昭亮這樣等級的小提琴家,其實還有一大段距離。在Mr. Gingold之後我又跟另外一位名小提琴家Nelli Shkolnikova學習,想說她的技巧教得很扎實,或許我可以從她那裡得到些許幫助。我跟她學習後確實進步不少,我自己也花了比較多的時間練琴。但她的個性直白又率真,在我快從碩士班畢業的時候突然跟我說:「其實在小提琴的世界裡你是一個殘障者,因為你的小指比正常人短了許多。如果你在俄國受栽培的話,妳在人生的一開始俄國政府就不會讓你學小提琴這個樂器。」坦白說,那天我聽了這句話之後回家痛哭一場。對於原本參加國際大賽和成為一名職業小提琴家還抱有一絲夢想的我,突然被這句話摔到粉身碎骨。其實這句話的另一個意思就是我根本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資格學這個樂器,那麼我個人和我父母那麼多年來在我身上所付出的一切不就都等於是白費了?難道這就是自己的無知所要付出的代價嗎?再加上當時我父親剛發現自己罹患肝癌,所剩時日已不多。每次當我從美國打電話回家的時候總是很害怕會聽到不好的消息。所以有長達四、五年的時間我活在兩難之中。我到底是要回家陪伴父親度過人生的最後階段,還是應該花這段時間好好準備參加國際大賽,繼續追逐自己的夢想呢?其實我心裡已經有答案了。我再怎樣也無法那麼的自私選擇後者,再怎樣我還是得面對自己的良知回到父親的身邊。不過我得說,我仍然很感謝當時恩師Nelli Shkolnikova的那句話。如果不是她的誠實,如果不是她的一語驚醒夢中人,我還真不知道要繼續投資多少的心力和時間在虛無縹緲之中。在之後的人生經歷更加證實了這一點。後來也明白我學習小提琴的原始動機並不是神所喜悅的,雖然祂要我學,要我維持跟小提琴的關係,但是祂在我身上有別的計劃。只是當時的我還不認識衪,還不是基督徒。(待續)